「SK」平成年间

(1)

“时间真快,居然就要到平成30年了”,松冈昌宏拿起刚印好的贺年明信片瞅了瞅,没留神蹭了一手未干透的油墨,甩了卡片,松冈不满地抽了两张纸巾,用力地擦着弄脏的地方。


看着面前这位五大三粗的印刷厂厂长,正翘着兰花指娘们兮兮地抹着自己的掌心,生怕沾到了白色外套的袖口,嘴里絮絮叨叨个不停,大野智一下子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老婆最近新买的”,松冈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得意外腼腆,“弄脏了,不好交差”


大野智憋了下嘴没再说话,只是自顾自低头捻了捻领口那颗脱了线的深褐色纽扣。


“再扯就要掉了”,松冈看着专心薅线头的大野智,冷不防地来了一句,“你看你都快三十七了,还连个扣子都没人帮你缝”


“又想骗我去参加嫂子搞的相亲会呀!”,大野智仍旧凸着下巴和纽扣做着斗争。


松冈看大野智油盐不进的样子,叹了口气,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刚张嘴,就响起了印刷机的结束提示音。


“你家面包店的新海报”,松冈从出纸口处抄起了几张彩页,简单地卷了一下,递到了大野智的面前。


“松兄,谢啦”,大野智摊开地扫了几眼,没发现什么问题,便又重新卷起来,拿橡皮筋捆好,“每次都麻烦你”


松冈拍了拍大野智的肩膀,“不要说这种话,又不是外人,真的感激我的话,下次钓金枪鱼的时候,拜托处理好了再送给我”


“知道啦!”,大野智向松冈诚挚地鞠了个躬,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刹住了车,目光落在了那张被松冈扔在办公桌上的红色卡片上。


“那个……”,大野智眉头蹙了一下,吞吞吐吐,“这张贺年卡能给我吗?”


“你要就给你啊!”


“嗯,谢谢”,大野智谨慎地卡着这张明信片边角,夹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深蓝色记事本里头,再小心翼翼地塞进自己的手提包。


“不过那卡上面的人头,都被我刚刚那一指给摁糊了,你要是要贺卡,我这里有的是,给你拿张新的?”,松冈搓着指尖残留的油彩,觉得大野智有点好笑。


“不用了,我就只是想要张贺年卡随便写写而已”,大野智拦下了起身去拿新品的松冈,“行了,时候不早了,我得赶在面包店开门前把这海报贴起来,先走了”,说完便挥了挥手,大步迈出了印刷厂。


初冬萧瑟的寒风猛地袭来,大野智缩在站台的座位上打了个哆嗦,瞥了眼腕表,时针快要指向数字五。


天灰蒙蒙的,太阳还躲在氤氲背后,沿着云团的边缘发着淡淡的柔光。


江之电碾过铁轨的声音从远方缓缓传来,大野智打了个哈欠,用力戳了好几下额头企图赶走澎湃的困意。


电车上没有几个人,空荡荡的,这个城市还没有醒过来。


大野智选了个能看见海的位置,坐了下来。


在镰仓,想要看见海不是什么难事,江之电的车道和海并行,只要乘客愿意从手机的屏幕里,抬起头往窗外望去,就能捕捉到那片蔚蓝的光景。


喜欢天空,喜欢大海,喜欢一切蓝色的事物,所以在十年前,大野智选择重新回到从小长大的地方。


孑然一身地归来,乡民们有很多的揣测,对大野智放弃东京的奢靡,毅然回到这个不怎么繁华的小镇,茶余饭后的闲言碎语少不了。


有人猜是为了躲债,也有人猜是因为在外面不小心搞大了别人的肚子,回老家来躲风头,总之逃不过一个「躲」字。


东京是彩色的,万象包罗,而镰仓是蓝色的,不是说眼花缭乱不好,只是呆久了,大野智怕忘了心中那份最原始的纯粹。


如果硬要说躲,大概就是躲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色彩吧。


大野智闭目养神了一阵子,迷迷糊糊中,好像被海平面乍泄的霞光晃了一下,水面被风吹得起了皱,波光潋滟。


很多年前,大野智也曾看过这样的日出,具体是多少年前,实在是记不得了,只是依稀能够忆起当时自己应该是穿着校服的模样,在首班电车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瞌睡,耳畔传来的是一个少年断断续续抱怨的声音。


“阿智啊!我真想离开镰仓这个小地方”


少年的嗓音带着青春期特有的沙哑和低沉,大野智如果不仔细听,很难听清楚对方到底在讲些什么。


“我想要去东京,东京那么发达,机会也一定多,一定会有办法让更多人听到我写的歌的!”


少年当时也是坐在可以看到海的一侧,目光坚定地望着冉冉上升的初阳,说得字字铿锵。大野智扭头看了眼少年的侧颜,晨光从他的发梢渗了出来,他整个人就像是沐浴在圣光里头一样,眼睛也清澈,笑容也明亮。


到站的广播把大野智突然从那个迢远的梦中惊醒,他匆忙拿起手提包和海报,蹿出了车厢。


电车轰隆地驶走,站台上的人愈发熙攘,已经到了早高峰的时间。大野智站在白色人群旋涡的中央,慢慢地从记事本里取出早晨从松冈那里讨来的贺年卡。


卡上的人脸被松冈的指纹搅得面目模糊,但是代言人那一栏的字迹,却被保留得分明。


「二宫和也」


大野智盯着左下角的这四个字,苦涩地笑了一下,和那天早晨明媚的阳光比较,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2)

东京,赤坂电视台大楼的乐屋里,国民偶像二宫和也正烦躁地翻着自己年末演唱会的流程单。


“我说,为什么都是电音舞曲,就不能让我好好地弹个吉他唱首歌吗?”


二宫和也把一沓厚厚的台本砸在茶几上,发出了一声极大的闷响。


一旁的经纪人相叶雅纪赶忙赔着笑脸,把茶几上散开的纸张重新整理装订了一下,交到了二宫的手中,“上头决定的事情,我也没有办法啊”


“算了,算了”,二宫和也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向相叶摆了摆手,“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相叶看着愁眉不展的二宫,自知不好多说,便径直出了乐屋,轻手轻脚地把门给关上。


一个人的乐屋,显得有点空旷,二宫和也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竟一瞬间恍惚了,有点认不出自己的模样。


媒体都说自己从出道开始,脸没有怎么变过,粉丝也夸自己永远十七岁的容颜,但真是奇怪,镜子里的那个二宫和也,理论上应该是和十七岁的二宫相去不多才对,但怎么偏偏越看越陌生,特别是那双眼睛,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混沌不堪。


手边是新一期的八卦杂志,封面是自己和某女星被拍到一起进入酒店的照片。


“你的电影要上了,炒作炒作,造造势,女方那边事务所都已经打好招呼了”,记得那天事务所的负责人是这样跟自己说的,然后相叶就把自己载到了那个酒店门口,掐着点让自己下车,迎面走来的就是封面的另一位当事人。


都是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十多年的人了,这套舆论的操作早就驾轻就熟,二宫和对方在酒店门口心照不宣地点了下头,就一起捂着嘴勾着头,煞有介事地往酒店里头走。


假装听不到身后此起彼伏的相机快门声。


前脚从正门进,后脚就从侧门出,礼貌性地和绯闻女主角握个手,说了句“多谢配合”,便登上早就候在隐蔽小巷里头的那辆保姆车,绝尘而去。


明明梦想是当一个歌者,最后却拼起了演技,无论是在荧屏上,还是在生活里,只要是在大众的视线中,都要辛勤地戴好面具,露不得半点马脚。


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看到这本杂志,会不会误会自己,二宫和也消极地叹了口气,随即耸了耸肩,嘲讽着自己怎么会有这么荒诞的想法。


那个人连电视都不看,更何况这种不入流的八卦杂志。


就算看了,又怎样?充其量不明真相地议论两句自己私生活混乱,还能说什么。


“别傻了”,二宫和也看着自己的黑白头像,轻笑了一下,“大野智说不定连我是谁都已经忘了”


会误会,说明还在乎,是情侣之间任性矫情的把戏。


而这时的大野智和二宫和也,已经分开了十年。


杳无音信的十年。




(3)

大野智,1980年生人。


二宫和也,1983年生人。


第一次相遇,在镰仓的腰越渔港,夏季花火大会,和家人走散了的二宫和也,穿着浴衣,个头小小,手里攥着还没吃完的丸子串,瘫在地上,扯着嗓子哭喊着。


好心的路人蹲下来问二宫怎么了,二宫不搭理,继续淌着鼻涕,惨兮兮地哭着,路人没辙,只好悻悻起身,去游客中心去请人帮忙。


游客中心的人带着娃娃来了,仍旧问不出个所以然,二宫沉迷在自己的撕心裂肺的哭戏里无法自拔。


“喂!你这样很挡路欸”


稚嫩的童声中气十足地在二宫头顶响起,言语太过凌厉,惊呆了围观的大人,不过倒是止住了二宫的嚎哭。


“起来”,对方一手揣着兜,另一只手拽拽地伸到二宫的面前,“我带你回家,找你爸妈”


是只很温暖的手,掌心肉肉的,二宫想都没想就握了上去,顺势被对方拉起了身。


圆圆的脸盘,鼓鼓的双颊,白嫩的皮肤,略带喜感的八字眉,二宫和也一看到眼前的这张脸就笑了。


“我叫大野智,你叫什么名字?”


口齿不清,声音又黏糊得不像话,二宫和也抿了抿嘴角的笑意,故作深沉地清了下嗓子。


“我叫二宫和也”


围成一圈的路人纷纷散去,庙会又恢复了热闹,人潮涌动,而二宫和也握着大野智的手,就好像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


头顶一个巨大的花火绽放,绚烂洗礼了深邃的夜空,所有人都仰着头欣赏这一场缤纷,连大野智都被五颜六色的火光吸引了注意力,好奇地抬头张望,除了二宫和也。


二宫和也也抬了头,但他没在看盛开的烟花,他在看那个比他高了一个脑袋的男孩,大野智。


那一年,大野智九岁,二宫和也六岁,1989,平成元年。




(4)

镰仓就那么大点地方,街上的人,就算叫不出名字,也至少混的个脸熟。大野智和二宫和也从认识到逐渐熟络,直至最后形影不离,似乎是一件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特别像是二宫和也,这种单方面超级粘人的类型,有事没事就去往大野智家里头跑,没心没肺地跟在大野智后头,屁颠屁颠的不知道在乐什么,真的是恨不得挂在大野智的身上,一刻都不离开。


大野智最开始是抗拒的,他本身就是一个喜欢独处的人,宁愿自己在家里研究李小龙的动作,都不想要出去和朋友一块玩。现在碰上了这个跟橡皮糖似的二宫和也,怎么甩也甩不掉,大野智真的是很后悔花火祭那天对二宫伸出的援手。


后来,大野智居然习惯了。


习惯了二宫和也拉着自己去看极乐寺开的紫阳花,习惯了二宫和也躺在自己肚子上啃着冰镇西瓜,习惯了二宫和也带自己去捡红叶做书签,也习惯了二宫和也把雪团扔进自己的衣领。


江之电沿着海岸线驶过镰仓的春夏秋冬,大野智在车厢里隔着玻璃看夕阳,打了棒球一身臭汗的二宫和也靠在自己的肩头安然小憩。


掐了掐二宫和也睡得粉嘟嘟的脸蛋,大野智哑然失笑,“你就像个小柴犬一样啊,我一叫你,你就出现了”,然后歪着脑袋,蹭了下二宫和也软塌塌的头毛。


大野智高中毕业以后就没继续往上念了,用他自己的话讲,他不是读书那块料。


开一家面包店,每天都可以闻到刚出炉面包的香气,是大野智一直以来的梦想,但是开店要本钱,大野智又不愿意用父母的退休金,当时正好松冈印刷厂招小工,大野智就去了。


第一笔工资,也没用来犒劳一下自己,大野智给爸妈姐姐买了礼物后,剩下的钱就拿去给二宫和也买了把吉他。


现在看来那把吉他顶多中等的水准,但对于当时的大野智来说,那已经他经济能力可以承受的范围内最好的吉他了。


大野智现在和记得二宫和也当时的神情,特别隆重地拉开吉他包外面的拉链,一脸虔诚地取出里头的吉他架在腰上,慎重地拨弄着每一根琴弦。


“阿智,谢谢”


二宫和也当时说这几个字的时候,眼里还噙着泪水,吓得大野智赶紧扯了两张纸给他擦了擦眼睛。


大野智知道二宫和也想要一把吉他很久了,以前一起上学的时候,每次路过琴行,二宫和也就走不动道了,直勾勾地盯着橱窗里悬挂的那些吉他,眼睛亮晶晶的,但每次看到价格标签的时候,又立马黯淡下来。


二宫的家境不是很好,加上父母又离异了,生活的重担全靠二宫的母亲一个人抗,虽然二宫平时也会去便利店做一些兼职,能贡献一点自己的伙食费,但买吉他这种事情,终究还是一个奢侈的梦想。


“为什么想买吉他”,大野智曾经问过二宫和也这个问题。


“想写歌,想让很多人听到我自己写的歌”


二宫侧卧在材木座海岸旁的堤坝上,背对着大野智,怕对方看到自己眼睛里炽热却又莫名落寞的目光。


后来大野智20岁生日的时候,二宫和也给大野智写了首歌,弹着大野智送自己的那把吉他,二宫和也衬着生日蛋糕上的烛光,面对面唱给了大野智听。


当时没有什么设备能记录那个画面,大野智也总是后悔没有录下二宫和也唱的那首歌,因为不管后来不管自己怎么央求二宫和也再唱一遍,对方都以各种理由残忍拒绝,以至于现在大野智对歌词和旋律都不怎么有印象,只记得那首歌的歌名叫做「all my love」




(5)

大野智回到面包店的时候,正好早上七点,离开门还有半个小时,大野智扣了扣玻璃门,让屋里的店员丸山隆平出来帮自己贴海报。


“柴犬面包店周年庆,蜜瓜包买一送一,每人限购一份”,丸山插着腰,得意地看着自己刚刚贴好的海报,用手点着海报上的大字,像新学日语的孩子一样,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老板!我也要买!”,丸山抓起大野智的胳膊,谄媚地笑了笑,“拜托拜托啦!”


“没卖完的,都送你”,大野智大手一挥,对丸山撅了下下巴,把店门口的木牌翻到「营业中」的一面,便转身进屋了。


“怎么可能卖剩嘛”,丸山在屋外有点闷闷不乐,要知道这家面包店的蜜瓜包可是明星产品,上过二宫和也的节目的,每天来买蜜瓜包的粉丝都可以排到三条街开外了。


毕竟是连二宫和也这么挑食的人都赞不绝口的蜜瓜包啊!


大概也就是五年前的某一天,一个叫做樱井翔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店门口,一口气点了十个蜜瓜包并且全部吃完,走的时候还打包了五十多个,说是拿回项目组给同事们尝一尝。


再后来的几天,丸山还记得,那个叫樱井翔的男人领着一大帮子扛着摄像头的人聚集在了面包店的门口,说是给一个节目的美食环节取材,相中了这家店的蜜瓜包,希望大野智可以答应自己的拍摄请求。


大野智本身就好说话,虽然还没搞清楚状况,但还是让樱井翔一行人赶紧进屋里吹吹空调,不要在外面站中暑了。


然后就看着樱井翔指挥着扛设备的小哥对着蜜瓜包一通拍,各种特写,还掰成两半,露出里头的红豆馅对着镜头。


拍完之后,樱井翔对大野智说,再过几天就在录像了,希望大野智可以带着面包去一趟东京的摄影棚,路费住宿费的电视台都包了。


大野智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说自己要留着看店,脱不开身。看着樱井翔有点失望的神情,大野智把丸山推了出去,说让店员代替自己去一样的,正好让这孩子去东京见识见识世面。


结果这个世面是见大了,那期请的嘉宾居然是日本最当红的国民偶像,二宫和也。连丸山这种小地方出身的人,家里头的长辈都知道谁是二宫和也,可见其有名的程度。


二宫和也的脑子真是好,丸山躲在幕布后面由衷的感叹,早就答对了题坐在一旁吃了起来,每吃一样,镜头都会锁定了拍二宫的面部表情,每次他都说好吃,但是情绪上却高昂不起来,「肯定是不好吃」,丸山看着脚下的显示屏心里琢磨着。


好不容易要吃蜜瓜包了,还没端上来,主持人拿着麦克风说道,“这家面包店的老板特别嘱咐了,蜜瓜包要反过来吃,要把甜的蛋白酥的部分对准舌头”


话音还没落,一旁的二宫和也反倒笑了出来,主持人问他笑什么,他说原来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是这种吃法啊,有一种找到了组织的感觉。


“哇!这个蜜瓜包好可爱啊!是柴犬形状的欸”,二宫身旁的女嘉宾捧着蜜瓜包,少女心满满地嚷道。


“嗯,因为这家店的所有面包都是柴犬形状的,所以这家店叫做柴犬面包店”,主持人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不过至于为什么要用柴犬的形状,老板说,是因为他喜欢柴犬”


“真是个可爱的老板呢!”,女嘉宾和主持人一唱一和,把现场气氛调动了起来。


“呐,二宫先生,您觉得怎么样?”,主持人把话头抛给了二宫和也。


“好吃!”,二宫把整个蜜瓜包都吃完了,“好吃的我都想哭!”,然后眸子很应景地闪烁了起来。


哄笑声一片,综艺老手二宫和也果然会掌握节奏,丸山看着显示屏不住地点头赞叹,然后自那天起成功地变成了二宫和也的一名痴汉迷弟。


从东京回来之后,丸山到处跟别人说自己的见闻,牛皮坏了,说二宫和也吃了自家店里的蜜瓜包怎么怎么样了。不过他却没有跟大野智讲,可能是觉得对方这种大隐隐于市的高人,平时电视都不带看的,对他见了什么明星这种事情可能根本就不关心,再者说,大野智可能连二宫和也是谁都不知道,没必要自讨没趣。


其实主持人那天的话没有说完,樱井翔制作人当时访问大野智的时候,还乘胜追击了一个回合。


“你为什么喜欢柴犬啊”


“因为我喜欢的一个人,很像柴犬”


“哈哈哈,像柴犬的人,我现在脑海里只能想到那个公认像柴犬的偶像,二宫和也”


“嗯,他是挺像二宫和也的”


“那他一定很帅,哈哈哈”


“嗯,帅”


……


“丸山,你还在外面发什么愣啊!也不怕冻着!”,大野智看着丸山杵在门口觉得有点恼火,“马上孩子们就要来买早餐了!你赶紧进来帮忙”


“好!”,丸山抽回了思绪,整理了一下白色的围裙,笑容满面地推开了门,面包正好刚刚出炉,香气沿着门缝飘了出来。




(6)

相叶雅纪把一张纸递给了保姆车后座的二宫和也,“喏,明年的续约合同”


“我考虑考虑”,二宫和也陷在牛皮座椅里,疲乏揉了把脸,录了一天的节目,笑了一天,脸真是僵得厉害。


相叶雅纪把合同塞回了文件夹里,给二宫的保温杯传了过去,“每年不是都说要考虑考虑,每年还不是都签了,咱们这过场还是要走一遍是吧!”


“是啊”,二宫和也捂着眼睛冷笑了一下,“我可是 super idol 二宫和也啊!”,语气带着点艰涩和酸楚。


“哦,对了,你的沙发脚坏了”


“坏了就坏了呗,反正都坏了这么多年了”


“所以我帮你买了个新的,把旧的给处理了“


“你说什么!”,二宫和也突如其来的暴躁把相叶雅纪手中的手机都给吓掉了。


“不就帮你换个沙发吗,至于反应这么大吗?”,相叶雅纪把掉在车垫上的手机捡了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


“把旧的给我换回来,立刻!马上!”,二宫和也脖子上爆出的每一条青筋都在告诉相叶雅纪这件事的严重性。


“nino,我不明白”


“我不管你明不明白,立刻!马上!把旧的给我换回来!”


相叶雅纪盯着二宫和也布满血丝的双眼沉默了几秒钟,低声应允道,“好的,我知道了”


等二宫和也凌晨回到自己港区的公寓时,那张破破烂烂的沙发已经被重新搬了回来,放在了原来的地方,只是沙发脚经过这么一折腾,坏的更加严重了,二宫和也从包里拿出那沓厚厚的演唱会流程单垫在了下面。


二宫和也倒在沙发上,用手描着布料沙发套的纹理,一遍又一遍,就像数羊有催眠功效一样,二宫和也在这种重复琐屑的动作下,渐渐睡着了。


做了个梦,梦见了十七岁的自己沉默地坐在镰仓的海边,大野智从路的尽头兴高采烈地跑来,“小和,你考上啦!你考上东京的音乐学院啦!”,他一边挥舞着录取通知书,一边灿烂地笑着。


“上不起,学费太贵了”,自己心有不甘地从对方手里抢过了那张纸,揉成了团,扔在了草地上。


大野智见状跑过去捡起来,仔仔细细地展开,企图抚平每一处的褶皱,“我有钱啊!我这些年在松兄印刷店里打工攒了一笔呢,本来想留着开面包店的,先给你喽!”


自己的眼睛好像闪过一丝喜悦的光,但很快便湮灭了,“不去!”


“为什么?”,大野智又皱着喜感的八字眉。


“东京……”,倒是本人犹犹豫豫的,“没有阿智啊!”


对方脸色一下子回了血,露出两个小虎牙,温柔地笑着,夕阳把他的脸映得绯红,他刮了刮自己的鼻子,“那我陪小和一起去东京玩玩喽!”


居然没出息地哭了,像初遇的那个仲夏夜一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大野智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又是一手插着兜,一手伸向自己,那双手很大,很修长,骨节分明,然后听见他说,“起来,我带你回家,收拾一下行李,去实现你的梦想”


一如当初,他还是对自己伸着手,而自己还是仰着头看他


那一年,大野智二十一岁,二宫和也十八岁,2001,平成13年。




(7)

好不容易忙完了一天的活,大野智活动了下关节,拉下了面包店前的卷帘门,朝车站走去。


懒得做饭,大野智便在车站附近的便利店里挑了盒便当,准备回家放微波炉里头热一下就应付过去一顿了。


排队付款的时候,看到便利店里贴着二宫和也最新电影的海报,好像在出售和便利店合作款的特典公仔。


鬼使神差一样,居然还去问店员还有没有那个公仔了。


年轻的女店员看着局促的大野智,莞尔一笑,“早就被他的粉丝抢光了”


“那还会有吗?”,大野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多嘴这一句。


“不知道,镰仓这种小地方卖切了,可能就不会补了,毕竟不是东京那种大城市”


大野智象征性地笑了笑,“他可真是红啊”,是开玩笑的语气,却还是难掩失落。


便利店墙上的电视又在播二宫和也的广告,他举着便利店的盒饭吃的很香,大野智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便当,回到冰柜前换成了二宫和也吃的那一种。




(8)

明仁天皇要退位的消息占据了各大报纸头条,年号很快就要从平成变成其他,这种更迭,虽然对生活没什么影响,但总是有一种岁月变迁的无力感渗透了出来。


12月的月底,大野智忙着计划和家人的忘年会,二宫和也则被各种年末巡演的事宜缠得脱不开身。


好像一直在下雪,冷也在所难免,丸山倒好像是很兴奋,穿这个短袖在屋外上蹦下跳的,听其他店员说,他好像终于抽中了二宫和也今年千秋场的演唱会,在12月31日,可以和二宫和也一起度过2017年的最后一天。


“O酱,我真是太兴奋了,太高兴啦!”,丸山在雪地里打滚,冲着裹着严严实实的大野智兴奋地大喊,宛若一个放弃治疗的精神病患者。


后来,悲剧了,当晚重感冒,烧到42度,大野智连夜把丸山送到医院吊点滴。


“O酱,你替我去看吧”,丸山颤抖着双唇,哭丧着脸,抱着大野智的手腕,止不住地哀嚎,“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你一定要帮我实现啊!”


一旁的松冈看不下去了,踹了一脚正翻着白眼的丸山,“烧糊涂了,戏怎么这么多”


出了医院,松冈把货车开在到大野智跟前,“走吧,一块去趟东京呗”


“去干嘛?”


“我去进些设备,你去帮病床上那个疯子圆他的追星梦,二宫和也欸!我女儿抽了好久都没有抽到的耶”


“那就送你女儿啊”


“她要上学哪里有空!别废话,快上车!”,松冈不耐烦地按了两下喇叭。


“我要看店,没空!要看你自己去看去!”,大野智没搭理对方,朝车头的反方向走去。


“哎呀!你小子看不出来啊!别是二宫和也的黑粉啊!”,松冈二话不说从驾驶座跳了下来,把大野智拖到了副驾驶座上,粗暴地扣好了安全带,“你嫂子让我带你去东京参加一下她办的相亲会”


松冈对大野智露着大白牙,讪讪地笑着,“不收你钱,就是去捧个人场,演唱会啥的你要是不想去,就让你嫂子去,我家那俩娘们都是二宫的脑残粉”


“那……”,大野智无语地指了指前面的路,“走吧”


睡了一觉醒来,车窗外的景象和走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同了,高楼林立,密集得让人喘不过气。


十年了,大野智离开东京已经十年了,没想到东京的空气还是这么让人窒息。


二十一岁那年,大野智带着二宫和也来到了东京,在新宿租了间地下室,潮湿的天花板,发霉的气味充斥着这个房间,但他们两个还是美滋滋地在那个房间窝了四年。


大野智好不容易在一家铜制品工厂找了个活干,最开始是在车间给人家镶杯子的把儿,后来领导看他吃苦耐劳,踏实肯干,就升了他当车间的头儿,再后来又被提拔成负责人,不再需要三班倒,每天能够赶在二宫和也放学前,回到地下室,给二宫把晚饭做好。


有时候,二宫会在周末晚上接几单去酒吧唱歌的单子,大野智一直陪着到凌晨两三点,然后把二宫的手揣进兜里,一起往家走,途中听二宫神采奕奕地跟自己说他今天唱自己写的歌的时候,哪个酒客听得可投入了,又有谁夸他会写歌多给了几张小费,让他有机会去他家里单独给他唱之类的事情。


大野智咬了咬嘴唇,没说话,二宫和也注意到对方表情的变化,停下了脚步。


“阿智,你是不是不开心我去酒吧唱歌啊!”,二宫和也噘着嘴看着不发一语的大野智,那个时候,二宫和也的个头已经超过了对方,不再需要抬着头看他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个世道太乱,你太单纯,我有点担心而已”,大野智宠溺地点了点二宫和也的额头。


“阿智你要是不开心我做什么事情的话,你要跟我说哦!我就像小柴犬一样,只要听到你在背后叫我的名字,不管跑多远,一定马上转身跟你回家!”


月光下的二宫和也,干净得让人舍不得去触摸,生怕自己手上的灰尘,会弄脏了他洁白的翅膀。大野智凑过去,啄了一下二宫和也的鼻尖。


接吻的时候,大野智想,自己会一直陪着二宫和也的,没有人敢对他的小柴犬怎么样的。


「当时我们穿着廉价的衣服却很快乐,像傻子一样,在街上肆无忌惮地拥抱,没有暖气的寒冬,紧密的抱着倒也挨了过去,也不觉得煎熬,披着同一个毯子,我从背后抱着你,你抱着我送你的那把吉他,弹给我听你最新写的歌。


你说你要在国立开演唱会,要让满座的听众为你的音乐折服。


我说我要是坐在观众席上,你肯定找不到我,你说找的到哟,肯定立马就找到。


我不相信,你说那到时候你来看我演唱会,我找给你看咯。


只可惜到最后我也没去看成你的演唱会」


大野智觉得胸腔有点发闷,让松冈路边停一下,自己下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9)

二宫和也最近总是喜欢往家跑,即使两个行程只有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也坚持要回家躺一下,准确的说是要回他的家里头的那个破沙发上面躺一下。


沙发是他在大野智离开以后,从新宿的地下室里头搬回来的。


那个时候沙发脚就已经坏了,可以说是早就坏了,本来就是便宜的劣质货,好像是因为有一次自己和大野智在沙发上太激烈了,沙发脚一个没支撑住,跪了。


相叶又打电话来催自己签续约的合同,说是2017年没剩几天了,排场有点摆过头了。


时间真是很残忍的东西,不露痕迹地抹去了自己来时的脚印,然后再不动声色地让自己失去为什么要来这里的记忆。


当初相叶雅纪在街头找到自己的时候,对自己说如果你想要站在舞台中心,让别人听见自己的歌,听见自己的声音,那么你得从搭这个舞台开始。


觉得有道理,就签了这份合同,跟大野智说,我先从偶像干起,然后再慢慢转型当创作歌手。


可是后来,很多东西都变味了,公司给自己安排了很多综艺戏剧,说是要全方面打响自己的知名度,虽然也给自己发唱片,但是都是唱的别人写的歌,假装自己有着相同的心路历程。


越来越忙,名气也越来越大,刚开始还据理力争地要出自己一张原创的专辑,结果却被上头的人批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快节奏的时代,谁要听你的弹吉他在那里无病呻吟啊。


后来,妥协了,粉丝堵在公司楼下,说自己唱的歌好好听的时候,内心短暂地膨胀了一下,但很快就干瘪了下去,就像是被针刺破了的气球一样,自己唱的那些歌,再好听,也不是自己写的,自己只是个运载体,真正打动人的是自己背后的人,是自己一直想成为的那种人。


能够陪大野智的时间越来越少,后来拍戏综艺准备唱片连轴转的时候,大概有半年没有回过家。到最后相叶给自己在港区租了套公寓,说是为了安全起见,不要再回新宿那么乱的地方了。


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大野智的时候,他抱着一个很大的布袋在事务所的门口冷得直跺脚,嘴唇都冻得发白了,见到自己从保姆车上下来的时候,还很用力地扯了下干裂的嘴角。


“我都说了你有事就打我电话,你这样贸贸然出现在这里,要是被记者拍到了,不知道要乱写什么了!”


很多年后,二宫和也都很后悔自己当时见到大野智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彻骨的决绝。


“小和,我想着天气要冷了,就把你的厚衣服给你送过来了”,大野智愧疚地低下头,用脚铲着地上脏兮兮的雪。


“小和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相叶急忙上去把袋子接了过来,“其实不用专门送的啦,小和现在赞助商提供的衣服穿都穿不完呢!“


二宫的确是从来没有跟相叶提起过大野智这个人,因为他觉得没必要,当时他和相叶还没有很熟,实在没必要把自己的私生活报备得一丝不漏。


“小和”,大野智眼睛好像起了一层雾,“我姐姐结婚,我要回镰仓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二宫和也很想把大野智的冻得发紫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捂一会,但他不敢。


“大概……”,大野智仰了仰头,目光落在了很遥远的地方,“不会回来了”


“一路顺风”,二宫和也牵强地笑了笑,就钻到了事务所的大厅里。


应该说是意料之中,浓茶喝了好几道,最后淡得像水一样,是怎样也瞒不住的事实。


大野智看着二宫和也的背影一点一点变小,最后消失在转角,遗憾地笑了,“我的小柴犬啊,你说我一叫你,你就回来,可是你跑的这样远,远到我在后面喊你的声音你也听不到了啊”


那一年,大野智二十七岁,二宫和也二十四岁,2007,平成19年。




(10)

大野智攥着丸山给的票,还是去了二宫和也的演唱会,周围都是年纪很小的女孩子,自己一个老大叔坐在他们中间实在是有点滑稽。


排队进场的时候,看到外面在卖一些周边,大野智挑了几样,准备回去送给丸山,让他过把干瘾拉倒。


丸山抽的票位置在很后面,而且还很高,大野智有点庆幸丸山没来成,否则到时候演唱会还没开始,他肯定得因为恐高吓得昏过去。


演唱会气氛很高涨,旁边坐的几个高中生都快把大野智的耳膜给叫破了,二宫和也坐着热气球,好几次从大野智的前方过,却一次也没往这边瞟过。


「果然,我淹没在这五万五千人的浪潮中,你怎么可能一眼就认出我来」,大野智觉得当年的二宫和也真是过分自信了。


讲道理,很多信誓旦旦的承诺,到头来,都只是自不量力的谎言罢了。


大野智看着身边的女孩子在二宫和也离开舞台的时候,哭得都快过呼吸了,妆花得一塌糊涂,惨不忍睹,赶忙把包里的纸巾掏出给递给对方,却得到对方像看变态一样的厌恶的白眼。


现在的高中生啊,大野智还没慨叹多久,二宫和也就在一片求安可的音浪中,重新出现了,只不过这次他只穿了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抱着一把很旧的吉他。


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自己当年买给他的那把。


二宫和也调整了一下话筒的高度,正好靠近自己嘴的位置,扫了几个和弦,开始唱。


他说他想让粉丝听一下他很久以前自己写的歌,这首歌叫「all my love」


他唱得沉稳,粉丝听得安静,大野智脑子空白得一发不可收拾,他以为他都已经忘记了曲调,却发现根本就不可能忘记,每一个音符都已经扎根在自己大脑皮层的回沟裂中,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跟着唱到了最后一个音符。


“这是我,二宫和也,最后一场演唱会”


场下一片愕然,而舞台中央的二宫和也说着这样残酷的话,神色却温柔如常。


“我为自己搭了个舞台,却一直没办法表演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二宫对着舞台的各个角落鞠了一个又一个的躬,每一个幅度都超过了九十度,每一个都超过了一分钟。


“大家回家的时候小心一点”


二宫和也蹲下身把话筒留在了聚光灯下,然后带走了那把破木吉他。


大野智唯一听的一场二宫和也的演唱会,是千秋场,是真正意义上的千秋场,在2017年的最后一天。


不知道是怎么走出会场的,好像行尸走肉一样,等大野智被冷风吹得直打喷嚏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新宿,而当年和二宫和也住的廉租房早就已经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建筑。


迷路了,大野智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绕回同一个地方好几次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身后的一辆车突然亮了远光灯,把大野智的倒影拉得好长。


“上车!”


大野智把手臂遮过头顶,眯着眼睛去看那个说话的人。


“小和!你怎么在这里!”


“上了车再说,你什么时候废话变得这么多?”


大野智小跑着坐到了副驾驶上,二宫和也拉开了自己外套的拉链,把大野智的双手抱在怀里捂了好久。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演唱会之后一直开着车,跟在你身后来着”


“你看到了我了?”


“第一次乘热气球的时候就看到了”


“怎么做到的?”


“能那么面无表情的坐在我演唱会中间,这么KY的人,除了你还有谁?黑粉还会一脸嫌弃,就你一副要羽化登仙的安详感“


二宫和也从后座掏出了保温杯,转开,递给了大野智。


热气蹭的一下冒了出来,糊在了大野智的脸上,二宫和也看着大野智笨拙地朝杯口吹着气,觉得人生真是戏剧的可以。


前几个小时的自己还打算演唱会一结束,就在续约合同上签个名,反正都是混日子,在哪里都一样,结果没想到却在观众席上看到那张脸以后,计划全部都被打乱了。


一开始,二宫和也以为自己看错了,后来让舞台控制人员专门让自己往那边飞了好几次,从热气球上下来之后,立马走到相叶的面前,告诉他自己不再续约了。


二宫和也把车开到了东京湾,和大野智两个人站在岸边,靠着车头,等东京塔12点灯灭,等新的一年的钟声敲响。


“五、四、三、二、一,嘭!“


海上的礼炮响个不停,二宫和也好像被带回当年第一次见到大野智的那个夜晚,扭头了看了眼身旁的人,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张着嘴好奇地看着燃烧的火花。而自己,仍旧还是在看那个人。


好像用整个平成的时间,画了一个圆,大野智和二宫和也走回了起点。


“欸,阿智,平成的最后一年,你有什么计划吗?”


“有啊”


大野智看着二宫和也轻轻地笑了笑。


半晌过后,只见大野智一手揣着兜,另一只手直直地伸到二宫和也面前,摊开手掌。


“我要接我的小柴犬回家啊”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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